安全感

很久沒有學習探戈，但探戈為我帶來的感悟，未嘗淡下來。譬如說舞者必先拿好自己的重心，站得穩，才能與舞伴平衡共舞。若用力過甚，或把自身的重量傾於對方，舞就不能跳下去。吾兄常說我與他共舞每有斷他手臂之勢，道理亦在此，怎能不多加警惕。

兩個人生活，我覺得也是這般。一個人若能安頓好自己的身心，才不致對伴侶依賴，將自己的喜怒哀樂、希望與安全感都推在/押在對方身上。於我而言，伴侶是極為重要，對他全心相待，沒有保留亦無計算。但在共享的生命當中，我有合理的收入、自己的朋友圈子、自己喜愛的事物。亦即我的世界不致傾斜於伴侶那方，或以對方為生命的軸心。朋友常問我怎麼知道可與對方共渡半生，或問怎知對方是可靠的伴侶，婚後如何尋找安全感。這些問題，我一直沒有深究。安全感並非我首要追求的事物，同時我並不相信當下就可透視將來的人生。我常說，當下相愛，當下快樂，就是賺了。若現在就要肯定將來的幸福快樂，現在便開始憂心。我並非主張短視，只求一刻的快樂，我相信當下我可決定的，是我努力的方向，而非難以逆料的將來。陳奕迅的歌告訴你「習慣無常才會慶幸」，朋友十週年結婚紀念說「The only real security in life lies in relishing life's insecurity」(註1)，於我，「無常」教會我的是一種謙卑、誠敬，要重視當下的生命。

剛拍拖時投訴伴侶無法給我安全感，那時十八廿二，沒有深思過安全感這個問題。到三年前我結婚，也不過是想，如果擔心太多，信心太少，也就不必結婚。要信就看仔細後全心相信這段關係，要不拉倒。如今，我是壓根兒不關心安全感的問題，生活本身十分豐盛，有太多事情可關心。譬如我要先問自己如何安身立命？我待伴侶如何？溝通如何？對於社會，我是否關心太少，要求太多。有太多的問題先於安全感。

今年9月16日將是我們的結婚三週年紀念。別人常說我早婚，我倒覺得是我多賺了三年。三年相伴的日子，於不算很長的人生來說，不也很珍貴？早婚似乎和我家無恒產有密切關係，但前面尚有幾十年的打工仔生涯，我又不那麼擔心為老年積穀的事了。

老師贈與的探戈唱片在唱機裏播了又播。有些感想，是那樣的明晰而又難以說明。生活原不是點線面體那麼一目了然。

當年只愛可樂的我如今既愛可樂亦愛茶愛酒。有茶有酒有可樂的生活，感覺很幸福。拉扯得很遠，但這樣說彷彿較能寫出最原始的感覺。

註1："The only real security in life lies in relishing life's insecurity" 語出Scott Peck 著作 "The Road Less Traveled":